折钺

远山冷冰冰

【闲竹闲无差】岁除

*私心想让他们一起过除夕

*从神庙离开后五竹还是没想起什么,但他学会了更重要的东西

*紧急摸鱼,是糖,新年快乐

——



  “我做梦了。”范闲抬手掩去眼角泪渍,干哑嗓音还残留着梦里的声嘶力竭,“很可怕的梦。”


  他朝房间一角说着,声音轻得更像是自言自语,他不确定五竹如今是否会回应他。


  梦里他死在五竹手上,死在风雪交加的山顶,被铁钎穿了心。冻成冰凌的血和没说完的话一齐塞在喉咙里。伸出的手空握着,蜷成个遗憾的姿势。


  最后的场景是那个黑色身影隐于神庙,归于一片白茫茫中,结成一座亘古不移的冰雕。


  他就此惊醒。心有余悸,冷汗沾襟。


  “什么是梦?”


  身法极高的人已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站在他床前。  


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。可他这叔叔连觉都不曾睡,该如何向他解释什么是梦。


  “梦啊,”范闲揉着冷汗涔涔的额角,“梦就像是……另一种‘想’。”


  想?五竹微微偏头,依稀记得好像有什么人向他提过这东西,那人面容却早已模糊不清。五竹沉默不语,范闲也随之陷入某段回忆。


  “你是不是又要问我怎么叫想?”


  五竹不明白范闲为什么说“又”,难道他就是记忆里那个人?


  可他什么都记不起来,于是他摇了摇头,引得范闲一声叹息。


  “走吧,今天是除夕,咱们出去买点儿东西。”


    ……


  除夕的街巷人来人往,热闹非常。

  范闲回头,于人山人海中找寻那块黑布。瞎子少年一身黑衣,在一片喧嚣欢腾里沉默不语,冷硬得如同雪山上的顽石。与这个张灯结彩的世界格格不入。

  五竹不与他并行。这位丧失记忆的绝代强者只是不近不远、不紧不慢地跟着他。从街头跟到巷尾,好似破壳不久的雏鸟无条件跟着第一眼所见的东西。


  风水轮流转,如今他们竟像是角色互换了。

  这样的五竹,范闲觉得他可爱的同时又不免悲从中来。


  哄小孩一般,范闲买了串油纸包好的糖葫芦问五竹要不要吃。很意外地,他接了过去,并且一路上都攥在手里。


  当然最后五竹并没有吃。他只是隔着黑布盯着糖葫芦上鲜红的糖衣,隐约记起有个人喜欢吃这东西。  

  ……


  厨房里小范大人亲力亲为和面洗菜,将肉块切成碎沫。


  五竹环抱双手在一旁看着。砧板上没留下刀痕。刀工不错,手也很稳,应是刻意练过。


  记得前些天他在神庙门前的雪里,也是这么切萝卜的。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,这个动作…...


      “有什么特殊的意义?”


  五竹失去记忆后对一切都充满好奇。范闲会错意,以为他问的是砧板上这堆碎肉。


  “今天是除夕,是新旧交替、辞旧迎新的日子,吃饺子能带来好运气。”


  “你运气不好?”


  范闲笑得无奈,他叔叔的关注点从来很偏。


  “这叔可就说错了,我运气一向好得很。”


  否则也无法从你铁钎底下捡回一条命,无法唤醒你人类的那部分灵魂……范闲有太多东西没说出口,当然包括他方才偷藏在饺子里的小秘密。


  …… 


  刚出锅的饺子冒着腾腾热气。 


  “叔也挑一个?”


  五竹真的什么都忘了,似乎也忘了从前的他从来不吃东西,在范闲期待的眼神里接过竹筷,小心翼翼从碗里夹起一只软软白白的新奇玩意。


  范闲将这归功于自己的厨艺太好,连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叔叔闻了味道也忍不住尝上一口。


  他真心希望叔能吃到他藏的那枚幸运铜板,得偿所愿,找回记忆。


  饱满个头,晶莹面皮,五竹微微张口,试探着咬下去。从来下手干净利落的人这时候竟生出些迟疑。


  范闲却比他还紧张,生怕五竹囫囵将铜钱吞了进去。


  “看什么。”


  “没啊……我馋,我也要吃。”范闲慌忙掩饰,夹了只碗底的饺子塞进嘴里,“……嗷!”


  靠,怎么在自己这里?范闲苦笑。


  看来他这叔叔的运气还真不怎么好。


  那就把自己的好运气都分给他。范闲悄悄替五竹许了愿望:愿叔能早日找回记忆。


  “嗯,不错。”


  五竹尝不出味道,但那小东西很软,又软又热。


  “我以前也给你做过,可那时候你总不吃东西。也难怪,你要是吃东西,又怎么会狠心喂我十几年白切萝卜呢。”


  “切萝卜……”好像有点印象。


  “叔?你想起来了?你想起我了?!”


  少年嘴角扬起个笑,眼睛也亮起来。满屋灯火落进他眼瞳,好似枯等了一整个寒冬,终于盼来了初春的暖阳和虫鸣。


  可是想起什么?


  想……又是什么?


  冰雪封冻的脑海里,有些东西呼之欲出。


  ——“想就是……就是你走路的时候,吃饭的时候,睡觉的时候,打架的时候……不管你在做什么,不管你身边有多少人,心里总是浮现一个人的样子,默念一个人的名字……”


  “听到很多人说话,但是想听的,只有他的声音。遇见过许多面容,但是想见的,只有他的笑容……”


  “……如果这样,那就是想了。”   


  是谁?


  那个声音越发清晰,面容却依旧模糊不堪。


  他今日走在京都熙熙攘攘的人群里,耳边充斥着街边商贩吆喝叫卖声,身旁路过形形色色的人,他一心只有前方那个少年的背影。


  ……


  五竹略显迷惘,在范闲灼灼目光里缓缓摇头。他的头每偏转一度,少年人眼里的火光就晦暗一分。


  “我还是想不起来。”他最终说。


  他忘掉了太多事。只记得朔风呼啸的雪山上,空无一人的神庙里,前些日子贸然闯入的那个少年。


  记得少年嘴里说着奇奇怪怪的话。


  记得三天三夜里喋喋不休的絮语。


  记得他最后以命相搏的那一扑。


  挥之不去的影像在脑内浮现、盘旋。


  这少年一定与自己有着不浅的渊源,自己才会鬼使神差地背弃神庙跟他离开。


  “我没想起你。”五竹有些迟疑,“……但我好像想你了。”


  如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浸入冷水,少年原本渐冻的心叫嚣着沸腾,下一刻已有装不下的热流从眼眶里溅出。


  感谢那个神奇的饺子,他范闲真是最最幸运的人!


  “哭什么。”


  “没什么,硌着牙了。”范闲粲然一笑,红着眼圈从嘴里吐出枚铜板,拍了拍瞎子的肩,“叔,新年快乐。”


  五竹杵在原地没有闪躲,却也没有回应,似乎还等着范闲解释为什么饺子里会吃出铜板来。等来的是子时窗外齐鸣的炮仗和一个结实怀抱。


  “我也想你了。”


  与手上的力道相反,范闲埋在五竹肩头说得极轻。


  在此之前他这叔叔不知经历过几千几万个寂寞的新年,但今天过后再不会了,这之后的每一年……


  余年有幸,余生有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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