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钺

远山冷冰冰

【闲竹】须晴日(一)

*养伤 治愈 谈恋爱

*私设五竹随范闲回澹州养伤,最终战后恢复记忆

*原著结局意难平 无脑甜饼 没有逻辑

*ooc         

——


  1. 

   

  皇帝似一段朽木迸裂在连天的红霞里。这位深居幕后的棋手,终于在机关算尽后焚尽了自己的生命。——他的对手亦为此付出了相当的代价,认定那位可怖的宗师不会再死灰复燃后,范闲这才吐出强压在喉头的一口血,忙不迭抱起伏在脚边无声无息的五竹察看伤势。

  

  入眼的躯体只能用惨烈二字形容。小臂处的贯穿伤应是箭矢所致,左手指骨尽折,腹部凹陷处衣料破裂、皮肉翻卷。最骇人的是那条左腿,腿骨整根从中折断,只由些许皮肉勉强维系,小腿以极不自然的角度耷拉着,似乎稍加触碰便会立刻脱作两截。

  

  蒙眼黑布在最后关头被庆帝拂落,范闲也因此得见心心念念十几载的五竹真容。没有预想中的枯陷眼窝,没有见不得人的丑陋疮疤,那是一张清秀的少年的脸,此刻爬满泥泞和血污。

  

  五竹双目紧闭,辨不出清醒或昏迷,方才的最后一击似乎将他全身能量抽干,只余无规律的颤抖证明他还活着。

  

  作为费介亲传弟子,范闲在医术上已有小成,可惜他这叔叔并非红尘中人,便是华佗再世恐也只得一筹莫展的份。  

  

  五竹兴许不会像人一样伤口感染,但伤处黏作一团的脏污总归需要处理。脱去满是狼藉的外衫,范闲将还算干净的里衣撕成布条攥在手上备用,从五竹腹部粘连的皮肉里一点点挑拣出碎布片和砂石。惨白的创口重新涌出血来。

  

  每分离出一块,掌下的身体便微微痉挛,带得范闲向来稳定的手也不住打抖——却是因为恨,恨他自己又一次的无能为力。 

  

  不得不承认五竹被造得极其仿生,范闲头一回发觉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还会晕血。猩红液体闪烁着细碎的金,在白色布带上沁出朵金丝勾边的牡丹。范闲眉头拧得比攥着布条的手还紧。

 

  “叔要是醒着,就睁眼看看我。”

    

  五竹闻言皱起的眉头让范闲更加确认他醒着。不知神庙给五竹植入过什么指令,让他对睁眼这个动作如此不安,这种不安直到那块黑布重新覆上双眼才得以缓解。

  

  黑布材料极为特殊,烈火里炙烤许久竟也无损分毫。

  

  “叔,你的眼睛……是不可控的吗?”

  

  五竹天生微翘的嘴角努力牵了牵,卡住发条的玩偶般发不出声,最终垂落成个无奈弧度。胸腹处随即传出道细碎的喀嚓声响,替那沉默的主人轻声哀鸣。

  

  范闲赤裸着上身抱起五竹,踉跄消失在皇城那场突如其来的火里。 


  

   2.

  

  大东山地势高绝,长年湿冷,秋末的雨更添一层凛冽。范闲留在山顶照顾五竹,说是照顾,其实他一点忙也帮不上,只是眼巴巴看着,与皇宫决战那时候一样。

  

  那时五竹拖着断肢无数次跌倒在地又拄着铁钎挣扎爬起,无数次命悬一线,而他该死的竟只能等,等一个不知何时才降临的出手时机。

  

  五竹箕坐于山崖上汲取天地精华,范闲便在一旁替他“护法”。他叔叔如今腿脚不便,一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?

   

  虽然他的担心明显多余。五竹与他身旁那棵遒劲的古松无二,似乎生来便深深扎根在这山顶,雨打风吹亦岿然不动,亘古不移。

  

  范闲自然没有那么好的定力。百无聊赖之际开始数起头顶的松树枝有多少根松针。当他数到二十八万三千四百零六根的时候太阳沉了下去,夜里的山风冷得像雪山神庙前那场大雪,没了真气护体的范闲瑟缩起手脚,忍不住打了个寒噤。

  

  那次他凭着一腔孤勇与热忱捂化了冰,这回自然也行。


  

  3.


  秋尽冬来。

  

  “叔,你腿酸不?”

  

  “叔,要是这姿势坐久了不舒服,你就眨眨眼……呃,撇撇嘴也行?”

  

  范闲冻得鼻尖发红,话也说得瓮声瓮气。山居数月他早已习惯自言自语,时不时便要来上一段儿相声解闷,当然得自己担任捧哏。毕竟任他说再多,五竹也无法开口回答。


  这时候他不免想念起聒噪的王启年,想念起京都司南伯府里热热闹闹那一家子人……但京都究竟不是他的故乡。

  

  “叔,等你养好,咱回澹州去?” 

  

  “老奶奶说得对,京都不是什么好地方……当然这儿也不是。”

  

  “所以你得快点儿好起来。”

  

  不过这里的日出倒挺好看。奶白云雾里浮起颗巨大的流心鸭蛋黄,馋人的金红色,又似刚出屉的包子挟着腾腾白烟。饱饮一夜冷风的人终于狠心将他昨晚唯一的听众——可怜的野兔拆骨剥皮架到篝火上。

  

  也不知道叔冷不冷。饱餐一顿后体温回升了不少,范闲走到崖前伸手替五竹撩开被山风拂乱的乌发,暖热指腹在擦过五竹耳廓时仿佛触到一层薄霜。  

 

  范闲的心冷不丁被松针刺了一下。他脱去外套披在五竹肩上,兀自回到火堆旁扒拉起未燃透的枯枝,就在这时五竹说了数月以来第一句话,微小细弱的四个字:“我不怕冷。”

  

  未等范闲从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回神,紧接着是更令他惊喜的第二句:“走吧,回澹州。”

   

  “叔!你可以说话了?!”

  

  “我能自行修复。”五竹稍作停顿,似乎这寥寥几字已耗光他积攒数月的力气,“……只是需要时间。”


  

  4.

  

  五竹因为腿伤无法骑马,只能像个娇贵少爷一般倚在车厢软垫上,真正的少爷则自告奋勇当起了马夫。澹州距大东山不算远,为免颠簸,马车行进的速度很慢,笃笃马蹄踏在饱浸了春雨的黄泥路上,轻盈又沉重,是以这不长不短的旅途竟好似走了半辈子之久。

  

  澹州近了。近乡情怯,近乡情切。范闲在这世上原本就是无根浮萍,好在他身后便驮着他的故乡。他转身撩开车帘,对他状似打盹的叔叔露出个笑。

  

  “快到家了。”

    

  少年随意束于脑后的卷翘头发似一蓬恨春的野草,在暖风中迸发着蛰伏一冬的生机。晌午刺眼的阳光钻进帘子,耀得面色苍白的瞎子脸上也多出丝血色来。五竹闻言轻勾起嘴角,兴许还微不可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 

  背井离乡的少年郎回到澹州时正值仲春,小道两旁零星缀着嫩黄色野花,便是开在澹州悬崖上曾被他采摘入酒的那种。

   

  “这可是咱澹州特产。”

  

  再说悬崖,那是只有他和五竹才知晓的隐秘之地。范闲回到故乡,第一处造访的,不是司南伯别府,不是那间尘封已久的杂货铺,却是海边的悬崖。

  

  幼时的范闲时常渴望外面的世界。山背后、海对岸的风景,渴望去别处体验澹州这临海小港口里未曾见过的气派繁华。后来他去看过了,山背后皑皑的白雪,海对岸汹涌的浪涛,斑驳宫墙里堆积成山的尸骸。宁静祥和的澹州港似乎是这世上仅剩的乌托邦。

  

  “叔,你说得对,外面的世界不怎么好。”

   

  曾在这山崖上被棍棒驱赶催促着离巢的雏鹰,振翅高飞看过了天地广阔,终归要寻地方落脚。

  

  而最初的总是最好的。 

  

  “我陪叔跳一次?”

  

  跳悬崖早已是范闲的必修课,如同呼吸一样自然,但他此刻抱着五竹,心潮澎湃得犹如蹦极。



  5.  

  

  海浪在崖底礁石上撞了又撞,争先恐后散作细碎珍珠融进咸涩海风,洒落在二人发间,终于在日落时分将那道静默的黑色身影撞进少年人的怀抱。

  

  接过五竹颓然倒下的身体,范闲立即猜到他这叔叔对他隐瞒了伤情。五竹撑着范闲的肩膀试图站起,奈何左腿无法使劲。

 

  “不要勉强。”

   

  范闲一手扣住五竹后背,将不甚配合的伤员往怀里压实了。

  

  “叔不妨与我说说,什么时候学会撒谎的?” 

  

  在回澹州的马车上,五竹斩钉截铁说他的身体己经无碍。辛苦维持一路的谎言被无情戳破,五竹一时不知作何解释。他的沉默过于漫长,范闲板着的一张脸最终还是没绷住。

  

  “我觉着这大概能算件好事儿……至少叔有自己的想法了。”

  

  “你瘦了不少,回去好生补补。”


  五竹不置可否,顺手量了量范闲腰身。

  

  “叔,我们回大东山吧。”


  “不急。”


  “但你的伤......”

  

  “一时半会儿养不好。”

  

  “一时半会儿不行,就在那儿住它个三年五载,我回头便让人打点些东西带过去。”

  

  “三年五载也不够。”

  

  “要多久?我都陪叔。”


  “……很久。”

  

  向来以精准简练作为行事准则的五竹嘴里甚少出现这种模糊答案,他一开口要么是不知道,要么便是笃定。

  

  很久是多久?范闲明白自己无法以五竹的标准来度量。蚍蜉撼不动大树,螳臂挡不住时间车轮,范闲自诩是个现实主义者,因此他极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追问。

  

  他这短短几十年寿数在岁月长河前不过微不足道一小滴。五竹则是溯游的鱼,岁月奈何他不得,至多推搡着、催促着让他游往别处去。

  

  这尾鱼偏偏愿为他留于浅滩。

  

  人终归是自私的,范闲不能免俗。他拒绝不了这混杂苦涩的甜蜜。这是五竹的心,也是五竹第一次予他回应。

    

  暮色西沉,一只巨大的鱼鹰掠过海面,拥着他的战利品在陡峭崖壁上如履平地,于山崖间自在穿行。微湿的发丝挠在脸上,两侧呼啸的风灌进耳朵,掩不住胸膛里鼓动的声音。

 


  6.

  

  三年五载远远不够。

  

  五竹以他在大东山那四个月的恢复速度推算,留在那里养到腿伤痊愈需要十年。腹部要害损伤太重,要想完全恢复至少得五六十年往上。

  

  但大东山的气候不适宜人类久居。

  

  而他若留在大东山,定是无法兑现那个承诺的。那少年在京都静谧庭院里,摇曳烛光下眉目含笑向他讨去的一个承诺:

  

  ——“等我老了,你陪着我?”




  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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